袁大姐的苦與愁
周二的北京新發(fā)地市場一如平日熙攘,泥濘的土地和著爛菜葉子,到處停放著從全國各地駛來的品牌蕪雜的卡車,從17.5米的半掛牽引車到司機口中念叨的12.5米單機,夾雜著從北京城里、郊區(qū)趕來進貨的輕卡和面的。在這些靜止的龐大身軀騰出的空地上,批發(fā)檔的貨主忙碌地卸貨,三輪車“突突突”地穿梭其間,熱鬧的場景,就要將這個冬天北京的寒意嚴實地擋在了市場外頭。
袁大姐的出現只是個偶然。因為對模樣看起來有些不屬于這個空間的記者感到好奇,她主動走過來打聽記者在干什么。她起先以為記者是卡車廠家的代表,于是指著最近一期的《卡車》周刊說:“這是陜汽的車,我認識。我們今年還拉過陜汽的貨。”這位年近40歲的婦女,平日里多數的時間和她的丈夫、女兒一起,窩在卡車駕駛室封閉的空間里,從一個城市奔向另一個城市。
11月29日,袁大姐和丈夫張師傅,從昆明拉了一車豆角剛剛抵達北京,他們已經做好了在北京多待上三五天的準備。對于運輸蔬果的散戶來說,農產品免收過路費的誘惑與搭上的這點時間相比,根本算不上什么。
袁大姐家的車是一輛解放J6,配裝錫柴260馬力發(fā)動機、法士特變速箱。她已經無證駕駛超過3年,教開車的老師就是她的丈夫,學開車的目的很單純,丈夫開累了,她就輪換開上兩三個小時,緩一緩;再說,夫妻兩口子一起掙錢,能省下一個司機的成本。她說,因為沒有駕照,只敢在高速上開開,以前也想過通過考試正經拿個駕照,但是“實在是太難考了”。
對比2011年,2010年是個更讓袁大姐懷念的年頭?!叭ツ赀\費要高,油價要低,什么東西都沒有這么貴?!睆睦ッ鞯奖本?,3000多公里的路程,一家人都是在車里吃、車里睡,餓了就拿出事先買好的零食、方便面塞塞肚子,累了就輪班瞇一會兒,好不容易去高速上的服務區(qū)里停一停,也只是加個油、洗把臉。“服務區(qū)里頭,什么都比外面貴,我們很少在服務區(qū)吃飯,服務區(qū)的商店東西價格也貴,差不多比外頭的價格貴一倍。一個粽子五六塊,一根玉米要4塊。”說起昂貴的物價,袁大姐緊縮眉頭。
除了風餐露宿的辛苦,像袁大姐這樣的跑車家庭還總擔驚受怕——擔心遇到搶劫、騙子、小偷,擔心車子跑著跑著出問題,擔心這,擔心那。她告訴《卡車》周刊記者,平常她和丈夫在服務區(qū)里休息,還得留一個人時刻緊盯油箱?!艾F在服務區(qū)里偷油的現象太多了,基本上每個服務區(qū)都有人偷油,我們不敢都睡,只能留一個人看車。當然,服務區(qū)也有那種管我們要20元停車費就幫我們看車的服務。反正,到哪就是要錢?!蓖?、搶或許是每一位干過長途運輸的卡車司機都遇到過的故事,而多交錢圖個安心也是他們面臨的無奈選擇。
更讓袁大姐感到郁悶的是,現在除了柴油“吃”錢,警察“吃”錢,中介也開始“吃”錢。正常情況下中介介紹一單活,收取50~100元的中介費;可是現在中介拉到貨主的生意,再兜售給散戶,并從中索要差價。袁大姐向《卡車》周刊記者倒起了苦水:“有時候一趟價值5000元的活跑下來,我得給中介塞1000多元,還生怕人家一個不高興不給我錢。唉,你說我們有什么辦法,還得圖下次讓他們給幫忙找活呢!”
這樣的問題或許不是袁大姐獨自面臨的問題,它們濃縮在每一位跑車人的辛酸之中:運費不但漲不起來,反倒因為激烈的競爭越壓越低;過路過橋費不降,一分錢不能少,一個不小心超載還得交罰款;孩子一天天在長大,總是跟著跑車也不行,又得面臨上學的壓力;車子壞了得修,一修就掙不了錢,每個月9000多元的貸款還得供著。她難免忿忿:“我們的生活壓力實在是很大,人家還說我們跑運輸的只知道掙錢!”
袁大姐說,現在跑車的利潤越來越薄,如果拉一般的貨物,他們根本掙不到錢,于是平日里就盡量尋些運輸蔬菜、水果的活計,搭著國家農產品綠色通道的“順風”政策,能把過路費給省下來。這些就成了他們的利潤?!暗沁@個活(運蔬菜、水果,編者注)吧,比較費時間,得等貨都賣光了才能走,有次我們賣了一個星期才賣完?!睂τ谶@些跑運輸的人來說,時間就是金錢,他們恨不得車天天都能在路上飛馳。
不過,艱難的生活并沒有帶走這位重慶大姐天生的樂觀。她說,跑車久了,有感情了,要賣了車換種生活還真有點舍不得;而且,她和丈夫都喜歡這種不受約束的生活。離開的時候,袁大姐告訴《卡車》周刊記者,他們并不常來北京。天開始冷了,他們更不愿意往北方跑。但是,誰又知道呢?像袁大姐一家這樣的卡車散戶家庭,未知的目的地從來都不是他們旅程的結束,而是下一個旅程的開始。